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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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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遙城離西戎並不遠, 兩地的生活習性,風土人情都相差無幾,久居這裏的百姓性子都比較粗放, 既有著關外人的豪放粗獷,又兼顧著關內的不拘小節。

說的好聽些, 是不拘小節,說的難聽些就是開化不及, 在朝露幼年的時候, 這裏就多有發生拋妻棄子的事情,舍棄的必定是無用的妻和子,留下的則是能傳宗接代的, 而朝露不是男子, 自然也成了被舍棄的那一個。

本以為十幾年過去,這裏早無戰亂,也漸漸在同南方一些城市互通往來, 官府開辦官學,教養著還沒被淤泥沾染的下一代純潔芙蕖, 但人心難測, 誘人的利益驅使下, 沒人還能忍得住錢財帶來的誘惑。

小意便是這種利益下的犧牲品,為了延續家族的血脈, 從而舍棄一個孩子的自由,於她的爹娘而言,這或許是對小意來說最好的結局,既能替兄長換回應有的錢財, 又能在錢家體體面面的做活,一舉兩得, 有何不可。

但身為小意的好友彬彤不願,覺得那是犧牲了小意的人生,換來兄長一門八字還沒一撇的婚姻,若是這樣來說,代價委實有些大了。

年幼的孩子面對這樣的情況有些束手無策,除了來找夫子尋求幫助外,沒有別的辦法,而今這唯一的希望也將他拒絕,他無法反駁也不能強求,只能落寞的離開。

朝露依在門扉初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終是沒忍住,嘴裏喟嘆了一口氣,恰好就被推門而入的女子聽到,噗嗤的一聲輕笑,銀鈴般的聲音就從一旁傳來過來:“這是沒得吃了,還是沒得喝了,再嘆氣下去我都要以為你快餓壞了。”

聲音的主人聞言扭頭,語氣裏有著嗔怪:“表姐又來取笑我了。”

“我可是實事求是,你且先瞧瞧自己,這才過了多久,你就清減了多少,上月才做的新衣,這月就又小了,怎麽,是心裏有人了,朝朝暮暮都在思念人家茶飯都不思了?”

說話的人正是當初離宮的江瓊兒,她之前說離宮後想去江南看看,結果去了江南之後又聽人說這遙城和西戎的風土人情也大大異於別處,同裴蘊一個樣,出來見識了更廣闊的天地後,在端莊淑儀的深閨小姐也會被釋放天性,性子已經逐漸野了的江瓊兒於是再次修書回家,懇求父親母親再允她來此遙城走一遭,也就這樣陰差陽錯,兩人在京城分別,又在偏遠的遙城相遇。

如今的江瓊兒就像成親之前的裴蘊,經歷的越多,說起話來越來越口無遮攔,一句關心的話都能被她說的容易令人誤會,朝露亦是不想認輸,接過她遞過來的糕點,含了一口在嘴裏,滿不在乎的邊吃邊反駁:“有人還說我呢,自己在江南時愛慕一公子,為了能日日見到,不惜每日都去府衙門前蹲守,哪知到最後連同人家多說兩句的勇氣都沒有。”

這事兒可是江瓊兒自己說出來的,由來少年慕艾和少女懷春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江瓊兒並沒有同外男相處的經驗,也只知道自己每日都想見到人家,但等到人家對她眼熟,回過神來問她姓甚名誰的時候,她反倒一溜煙跑不見了,為了這事朝露取笑了她好久,說她連肖晗都敢一同去游山玩水,怎會淪落到遇上男子來詢問就被嚇跑的這種窘迫事。

江瓊兒此刻無比的後悔當初嘴快告訴了朝露這件事,面對此刻和自己舌戰的朝露,甚有種上不來氣的錯覺,她抿著嘴看著眼前在吃糕點的女子,生生壓下了那口沒出的惡氣,沒好氣的問:“那你且說說,方才為何嘆氣?”

她還在若無其事的吞糕點,一副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江瓊兒等的急了,坐在她身側雙目炯炯的盯著她,朝露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又啄了一口杯子裏的茶水口才緩緩開口:“方才彬彤來說,小意的爹娘要將她賣去錢家換錢,他想讓我去游說游說小意的爹娘。“

“你應了?"江瓊兒問?

朝露搖搖頭,說沒。

身旁的人吐出一口氣,肩膀肉眼可見的松懈下來:“他們倒是機靈,知曉你同李大人關系匪淺,有什麽事都尋到你這處來說,如今就連學館裏十歲的孩童都知道,也是不知這事究竟是好是壞。”

“自然不會是好事,李大人會如此特別的待我,別人不知曉緣由,表姐還不知曉嗎?我之前已經沖動行事過了,這次絕不能再冒冒失失的,這事我若能私下了結就一定不會去叨擾李大人。”

江瓊兒聞言笑笑,方才被朝露噎的上不來的那口氣,這會終於是找到發洩口了一般,她含笑的湊上來,盈盈帶笑:“看來真的是年歲見長,人的心智也會跟著成熟,若是以前的昭昭怕是那彬彤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去尋李大人了吧?”

“表姐也說了那是以前,少不經事的時候罷了,若是而今還這般不懂事豈不是白長了這些年歲。”

來遙城之前的她行事的確多有沖動,會在同肖晗起了沖突和齟齬的時候義無反顧就沖上去質問,也會在看到肖晗同旁的女子相處甚密時直接表現出不快,就連初到這遙城之時,也因為這年少沖動的性子吃了幾次悶虧,後幸的李徵相助才化幹戈為玉帛。

是以,她心裏其實對李徵時心存愧疚的,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他才回來此地,而自己這兩年也委實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但也好在她經過這兩年的打磨和歷練,心智成熟不少,不再似從前那般沖動行事,遇事總是事前多了三分思慮而才後行。

所以,這次小意的事情,她說的不會插手只是不會讓李徵插手這件事,但她私心裏卻是想去幫忙的。

她這會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江瓊兒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事:“莫不成,你還真想去錢家?”

即便是心智真的成熟了不少,但歸咎於內心那最純真的想法她還是願意遵從本心的,努著嘴朝著江瓊兒點點頭,果不其然還是收到對方的一陣暗嘆:“錢家而今也算這遙城的地頭蛇,去歲七夕放花燈,他家小兒子還對你不規不矩的。你可想清楚?”

錢家是遙城當地的第一商賈之家,不僅同關外有著生意上的往來不談,同官府之間的也有盤根錯節的關系,朝露剛來那會不明,礙了錢家的眼不說,還仗著李徵的關系全身而退,這事錢家一直懷恨在心,只是礙於李徵的關系才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今她所做的這件事是要繞過李徵,可想而知若是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地方難保不會發生什麽危險。

朝露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執拗,決定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江瓊兒見她意志堅決,也不在多言,只委婉的勸說她可以再等等。

“其實,你可以不需要這樣著急的”她欲言又止,壓低了聲音,湊近朝露耳邊說“我聽說最近遙城也不太平,距離上次朝廷派人來此已經過去三年多了,按照時間朝廷也該在派人來了,這錢家的生意不大幹凈大家都清楚,說不定還沒等到你去錢家,他們已經被從京城來的人先收拾了。”

聽著這話她一下就來了精神,雙目都圓了一圈看著江瓊兒:“此話當真?可知朝廷這次會派誰來?”

似乎已經猜到她會有如此的反應,江瓊兒壓了壓她放在桌上的手,寬慰:“放心,表哥不會來的。”

說完還順了順她薄薄的後背,語氣裏還有些心疼:“方才還說你心智長進不少,怎一遇上關於他的事就差點失了理智了?”

朝露沒回答,緊了緊手中的白瓷杯盞,杯子已經空空如已,但她此刻的心裏卻是滿腹憂思靜默了片刻,又沈沈吸了幾口氣才聽她開口:“也不能說是失了理智,畢竟當年是我固執的要離他而去,扔下他一人在京城的內廷孤孤單單的,”不知是想到什麽,她這會喉頭有些發緊,吸了兩口氣後才繼續往下說“當初分開的本就不體面,我也沒想過再見面會是什麽樣子…”

誠然,她不是一個能狠得下心腸的人,活了這麽些年,說過的最傷人的話,做過的最傷人的事還都是面對的同一個人,從離開那天起,就沒想過兩人還有再見的可能,即便是再見,對方也應是紅著一張臉,聲聲控訴她為何要背棄這段感情後又拋下自己獨自離開。

“你也不必太自責,這件事對表哥來說未必就是壞事,我之前從江南來遙城的路上就曾聽說,自你離開之後表哥就像變了一個人,朝堂之上,內廷之中皆被他以雷霆手段整治,現今除了姑父以外,朝堂上下俱都聽命於他。“

或許是她的離開對肖晗產生了不小的影響,這兩年就算是遠在遙城也能聽到從京城傳來有關於太子的事跡,說太子此前不知因何同帝後起了齟齬,收了他手中的權勢,散了他身邊的人不說,連太子之位都差點不保,就在眾人都以為大燕儲君將要換人的時候,事情又傳來新的轉機。

那突然被皇帝下令外放的裴家長子裴劭被突然召回繼續輔佐太子,沒過多久,朝廷上一整大刀闊斧的改革,就連三皇子肖旭也因輕慢北地的事情而被查出屍位素餐,在位不施,皇帝立馬撤了他手裏的事物和權利,改由全權交給肖晗。

“現在的他在朝堂上已經是如日中天,地位無人能撼動了,如此說來的話若不是你離開,他或許也沒今天。”

朝露自嘲的笑笑,當初離開的時候,她譏誚他保護不了自己,也是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年,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什麽不能有,就連自己聽到他的名字,也不免要顫一顫:“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或許他早把我忘了也未可知。”

如果真有相遇的那一天,朝露倒真希望肖晗裝作不認識自己,不為別的,若是真照著他而今的性子,見了面說不定會掐死自己,畢竟她可是膽敢在肖晗眼皮下溜走的人。

她縮了縮脖子,已經有種粗糲的大掌覆在上面的錯覺。

江瓊兒看著她笑笑:“我看未必,指不定到時候你淚珠子一掉,眼睛一閉,表哥便什麽都答應你了,莫說是去錢家,哪怕你要住遙城的官署,他都能給你想辦法。”

朝露無言以對,她同肖晗之間的恩怨糾葛,早在江瓊兒來遙城不久後就全數告訴了她,當初在內廷之中兩人的處境,皇後又是如何‘勸說‘她的,以及最後肖晗緊緊握著她的手,求她別走,諸如此類,這些江瓊兒都知曉。

也正因為是局外人,她才能看的明白,兩人當初迫於外力而不得不分開,分開過後的兩人卻沒有一蹶不振郁郁寡歡,肖晗在權勢上努力上攀,朝露也在這兩年內成長了不少,總歸不似兩年前那般的青澀和稚嫩,若是而今的兩人想要再續前緣,擁有的底氣和能依仗勢力已經遠遠超過從前。

江瓊兒試想過這種可能,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若是真的再遇上了,你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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